蕭明晟如今已近百歲，兼修《花間游》和《離經易道》這兩門心法足有九十多年, 每日不輟, 日積月累的內力極為深厚, 使得他的外貌凝固在了而立之年，全然不似普通的百歲老人。

六十五歲的時候, 他就將萬花秘籍武學修至第九層，晉入宗師之境，隱隱感知到了萬物呼吸, 天地之力。

不難猜測, 宗師後的大宗師之境便是與這天地之力有關。但蕭明晟繼續修習了數十年的時間, 內力不斷積累，但宗師之境始終沒有突破的征兆。所幸蕭明晟對武學極致並不感興趣, 這一世選擇修習萬花秘籍一是為了保命, 二是為了長壽。

大宗師與否, 破碎虛空也罷, 他並沒有那麽多的野心，也就隨波逐流了。

只是, 回歸第二世, 身處大唐即將山河破碎的時刻, 一直禁錮著蕭明晟的瓶頸竟然開始松動了。

蕭明晟恍然意識到, 在之前的大唐裏, 他的修為一直無法進一步，同樣修行武學典籍的屬下無法凝聚出真氣，唯一的例外就是與自己親近過的賀蘭敏之, 或許正是天道昭昭，已然設下了禁制。他三世為人或許能鉆個空子，卻不能太過招搖。

這樣的念頭在蕭明晟的心頭一閃而過，下一刻，他全身心都放在與令狐傷的交手中。

他所出的，是殺招。

蕭明晟眸光冰冷，一雙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，指間甚至沒有半點習武之人的細繭，但迎上令狐傷手中長劍卻不落下風。骨節分明的手掌精準地點在令狐傷的劍身處，長袖獵獵，翩若驚鴻，百招過後，“鏗”地一聲脆響，令狐傷手中長劍竟從當中碎裂成了兩截。

驟然失去武器的令狐傷面色不變，但一旁觀戰的蘇曼莎卻按捺不住了。

“師父！”

蘇曼莎顧不上自己的行為會惹來令狐傷的不喜，飛身躍出，手中長劍擲向令狐傷，想要將自己的武器交給令狐傷。

而在此時，賀蘭敏之動了。

賀蘭敏之手中長-槍一挑，直接將蘇曼莎擲出的長劍挑飛。

蕭明晟隱隱感覺到的東西，六十多年前就慢慢凝聚出了內力的賀蘭敏之自然也感覺到了。在這個陌生的北邙山中，賀蘭敏之感覺到了體內真氣宛如呼吸一般運行自在。他一槍-刺去，內勁外放，直將蘇曼莎逼得後退三步，旋即就是如疾風驟雨般的突刺。

賀蘭敏之征戰多年，殺了不少胡人，卻也不吝提拔重用胡人，但前提是，那些人願意忠於大唐。似眼前這個白發的異族女子，既是敵手，便別想從賀蘭敏之那裏得到一絲憐憫。

至於她招式之中隱含著魅惑之意……

“雕蟲小技，上不得臺面。”賀蘭敏之冷嗤一聲，毫不留情地貶低一番，槍勢越發迅疾起來。

高手過招，楊寧不得不後退數丈，避開兩邊交手時激蕩開來的澎湃內力。北邙山關隘處的地面上，青石盡碎，越是靠近戰場中心處，青石碎得越是厲害。及至蕭明晟與令狐傷的腳邊，他們腳下的青石已經碎成了齏粉。

以愛槍雪月支撐著身體，楊寧的目光時而落在正與令狐傷交手的蕭明晟身上，時而看向槍挑蘇曼莎的賀蘭敏之，目光覆雜。

剛才戰場上天策將士身隕之時，身體化為金色光點消散的情景，楊寧也看到了。狼牙軍被這神鬼之跡嚇得不輕，士氣大減，雖然安慶緒高喊這是天策將士搞出來的戲法，但是不是戲法，那些身在其中與天策將士搏殺的狼牙軍再清楚不過。

正是意識到了這些天策將士的玄奧不凡，再有那位一身玄冕，提及聖人時格外輕慢不屑的態度，楊寧不免想到了某些可能——

莫非是眼見大唐戰亂將起，李唐的列祖列宗看不慣這戰亂飄零，所以祖宗顯靈了？

楊寧目光炯炯地盯著蕭明晟，在天策顯靈，這位陛下，莫非是太宗皇帝？

蕭明晟不知道已經自己被楊寧當做是太宗皇帝顯靈了，他目光緊盯令狐傷，步步緊逼，招招皆是殺機。而此時狼牙軍那邊，蕭明晟帶來的天策將士悍不畏死，重傷垂死之時身體直接化為光點消失，不似徹底的死亡，亦給狼牙軍眾人帶來了深重的心理壓力。安慶緒雖然嘴硬，但眼中已閃爍出畏懼之色，心生退意。

然而，安慶緒想退，李承恩卻斷斷不會放過這個膽敢率兵反唐的胡人。有天策眾將開道，李承恩直接殺到了安慶緒近前。安慶緒回手反擊卻根本不是李承恩的對手，三兩下就敗下陣來，為李承恩所俘。

主將一敗，狼牙大軍的軍心徹底散了，當即就有狼牙軍想要逃跑，但憤怒至極的天策將士哪裏肯放過這群豺狼，砍殺的力道更加瘋狂了。

而蕭明晟這邊，令狐傷已然落入了下風。就在蕭明晟即將蘊含著十成內力的一掌就要落在令狐傷的心口處，將此人徹底殺死的時候，蘇曼莎拼著被賀蘭敏之一槍重傷，直撲令狐傷，擋在了蕭明晟的掌前，竟是要拼死保護令狐傷。

蕭明晟目光不動，劈下的掌風卻是毫不猶豫地擊在了蘇曼莎的心口處。只聽到“哢嚓”一聲，別說心脈，蘇曼莎的胸腔骨骼在蕭明晟的掌下盡碎，柔軟的身軀猛地撞入了令狐傷的懷裏。

蘇曼莎！

令狐傷想要叫出女人的名字，但透過蘇曼莎身體的十成內力並沒有放過令狐傷，哪怕有蘇曼莎拼死為令狐傷擋了這一下，這一掌依舊重創了令狐傷。

令狐傷抱住蘇曼莎的身體，一口血噴了出來。他顧不上自己足以致命的傷勢，雙手顫抖著抱住了蘇曼莎的身體。

在蕭明晟毫不留守的一掌下，蘇曼莎直接斷了氣，幹脆又利落。

“蘇曼莎……”令狐傷的嘴唇動了動，心中悲慟至極，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。這一次，他面上生機跟著一同散去，身體轟然倒地。

蕭明晟目光冰冷，他頭也不回地沖賀蘭敏之伸出手，而賀蘭敏之直接將他手中長-槍擲向蕭明晟。蕭明晟接住長-槍，反手一擲，長-槍直接貫穿了蘇曼莎和令狐傷兩人的身體。

縱是有一線生機，這一槍下去也能夠斷了那點生氣。

蕭明晟沒興趣放虎歸山。

狼牙軍統領被俘，逐日摘星兩位長老身死，狼牙軍軍心徹底亂了，被天策將士砍殺了大半，只剩下約莫三萬狼牙軍眼疾手快識時務，投降求饒。

李承恩擒著安慶緒來到蕭明晟的面前，這會兒安慶緒看著被串了血葫蘆的令狐傷和蘇曼莎，嚇得兩股戰戰，根本生不出一點反抗之心，只想著求饒活命。

蕭明晟面上不悲不喜，他掃了一眼那些主動放下刀劍投降求饒的狼牙軍，淡淡道：“留著作甚，屠戮大唐百姓的叛軍之將，都殺了吧。”

安慶緒霍地擡頭，不敢置信地看向蕭明晟。

他們都投降了，這人還想要殺他們？！

最讓安慶緒驚訝的卻是天策府眾人對他全然的服從。

李承恩直接下令：“陛下有命，殺無赦！”

話音剛落，天策府眾將士揮起手中武器，毫不猶豫地砍向這些狼牙軍俘虜。

圍攻北邙山關隘的共有十萬狼牙軍，非但沒能如願攻下天策府，兩位長老死在這裏，而十萬狼牙軍，到了最後竟只剩下安慶緒一人留得小命。

蕭明晟漠然地看著血流成河的戰場，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臉色慘白，嘴巴大張的安慶緒，就是這個人方才大放厥詞要將天策府夷為平地，輕嗤一聲，道：“你應該慶幸，你還有利用的價值。”

所以，在斬殺這群俘虜的時候，蕭明晟單單留下了他的小命。

安慶緒的身體顫抖，竟睜著眼睛被嚇昏了過去。

“嘖。”蕭明晟猛一拂袖，道：“帶上他，去天策正門。”

狼牙軍二十萬兵馬，分兩路攻打天策府。正門處有天策府軍師朱劍秋設下的陣法，正與拜月長老黑齒元佑對峙。

天策府正門處，軍師朱劍秋以陣法禦敵本是無奈之舉，但有一位陌生臉的雲麾將軍率五萬兵馬襄助。雖不知他們的來歷——朱劍秋記得天策府內每一位將士的臉，跟這些人完全對不上，哪怕他們身著鎧甲帶著明顯的天策特色——但緊要關頭，朱劍秋選擇相信他們。

有這些兵馬襄助，雖然天策兵力與對方狼牙軍相比仍顯懸殊，但天策將士以一敵百，新加入的將士完全不遜於天策將士，手中兵器精良更遠勝天策將士，不僅扛住了狼牙軍的進攻，還隱隱占據了上風。

在那些襄助的將士受傷過重，身體竟直接化為金色光點消散之時，狼牙大軍被異象嚇得亂了陣腳，而朱劍秋站在城墻上則若有所思，那一刻，他跟楊寧想到了一塊兒去。只與楊寧不同的是，沒有看到蕭明晟，朱劍秋只以為是天策府列代英魂前來襄助禦敵。

思及此，朱劍秋不禁看向之前雲麾將軍特意放在他身邊的一名小將。

這名將士身上穿著的是普通兵士的鎧甲，似乎有些不太合身。他站在城墻邊，就在朱劍秋的身邊，明明武將打扮卻沒有一絲經歷過戰火之後特有的肅殺感。他緊緊盯著下方的戰鬥，雙拳緊握，似乎正經歷著某種難挨的情緒。

再細細觀察一番，朱劍秋卻發現，守在墻頭處的弓箭手一邊箭指下方的狼牙軍，但目光時不時地往這邊瞥來，戰鬥的同時似乎不忘在保護這個小將。

小將？

不，他絕不會是普通的將士。

只可惜現在不是套話的好時機。

這個念頭剛從心頭掠過，朱劍秋卻見那個小將整個人突然激動起來。他上前一步，緊緊抓住城墻的垛口，眼中是再顯而易見不過的興奮。他張了張嘴，一個“皇”字脫口而出，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，覆又小聲地嘀咕了兩個字。朱劍秋豎起耳朵，只聽到他說出“祖父”二字。

皇……祖父？

下方的戰場處，有兩人騎馬自天策正門奔出，他們的身後緊跟著大批將士，跟之前那些無名將士身上的鎧甲規格大致相同，悍勇無比地殺入了狼牙軍中。

四周皆是奮力拼殺的將士，但明顯為首的兩人卻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。天策將士將戰場局限在那兩人周圍十丈開外的地方，這使得周圍鏖戰正酣，兩人所在之地卻安安靜靜。即使有流矢射來，其中一人手起槍落，完全沒讓流矢傷到另一人半點。

朱劍秋眉頭緊蹙，緊緊盯著被持槍將士護衛的那人。這一身玄冕，可不是普通人能穿的！還有他旁邊那個做武將打扮的將士，他披風上的紋路，若是他沒有看錯，那是鳳紋？

正暗自驚詫間，朱劍秋很快看清了那一身玄冕的男子手中竟然還提著一人。那人的打扮，模樣，不正是狼牙軍的統領安慶緒嗎！

蕭明晟將安慶緒擲向前方的地面，這一摔，剛才被嚇暈過去的安慶緒頓時又疼醒過來。他唉唉呻-吟著，卻根本動彈不得，因為蕭明晟在將他扔下去的同時封住了他的穴道。

蕭明晟緩聲開口，聲音不高不低卻清清楚楚地回響在天策正門前的廣場上，一字一句：“狼牙軍首領安慶緒在此，逐日摘星兩位長老業已伏誅，爾等現在投降，還可以保下一命。”

宰了一批狼牙兵，蕭明晟現在也冷靜了一些。這些雜碎，留他們一命也未嘗不可，畢竟，他們毀掉的城池建築都需要修覆。

蕭明晟目光冰冷，聲如霜雪，“否則，安慶緒一死，你們，也難逃其咎吧。”

賀蘭敏之胯-下駿馬踱著步子走到癱軟在地的安慶緒身邊，曾經的天策大將軍一抖手腕，丈八長-槍挽出個漂亮的槍花，下一刻，鋒利的槍尖就指在了安慶緒的咽喉處。些許距離，只要輕輕往前一送便可要了安慶緒的性命。

安慶緒後頸汗毛直豎，他現在毫不懷疑這人說的話，幾乎是下意識尖叫著喊道：“看不到本王在這裏嗎！還不放下手中兵器！”

至於投降後會不會跟之前那些狼牙軍一起被殺，這就不是安慶緒在意的了。正像是那個玄衣惡鬼說的，他還有利用價值，所以不會死。

安慶緒這一嗓子下去，直接讓那些以為天策府造假的狼牙將士遲疑了。

安慶緒可是他們首領安祿山最為寵愛信重的兒子，不然也不會派他來攻打洛陽和天策府。若是有個萬一，他們定然會被安祿山遷怒。

狼牙軍眾人心有遲疑，下手多了顧忌，但天策眾將心有仇恨，奮不顧身，此消彼長，天策眾將拼殺得越發賣力，縱是要以傷換傷也要將那些胡兵斬落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#除惡務盡，殺人一定要確定人死透了#

#牛掰吧？那是我祖父#

#沖鴨，幹掉這些狼牙軍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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